朝鮮變局將近:美朝峰會或成最後時限

關於目前美國發動對朝軍事行動可能的情勢評估

【王懿麟 專論】

(一)目前情勢:據美國高級行政官有關朝鮮的新聞簡報資料顯示,特朗普總統于五月廿四日上午致函金正恩主席表示,六月十二日的新加坡會晤將不予舉行,但仍舊保留與金正恩會晤的可能(儘管這一信函內容最終被打破,美-朝兩國首腦已于六月十日分別抵達新加坡,雙方會晤將於十二日舉行)。與此同時,美國對朝鮮摧毀豐溪裡原子核子試驗場表示懷疑,並且相信朝鮮正試圖在一場核對決中向美國發起挑戰。這其中關乎兩個核心問題:一是美-朝首腦會晤能否實現“完全、可核查和不可逆轉的朝鮮半島無核化”——這一自喬治·W·布希政府延續至今所採取的一貫政策,從而有效地解決朝鮮問題;二是回顧以往美國通過聯合國安理會各項相關決議——包括第825(1993)、1540(2004)、1695(2006)、1718(2006)、1874(2009)、1887(2009)、1928(2010)、1985(2011)、2050(2012)、2087(2013)、2094(2013)、2141(2014)、2207(2015)、2270(2016)、2276(2016)、2321(2016)、2345(2017)、2356(2017)、2371(2017)、2375(2017)、2397(2017)和2407(2018)號決議,以及2006年10月6日(S/PRST/2006/41)、2009年4月13日(S/PRST/2009/7)、2012年4月16日(S/PRST/2012/13)和2017年8月29日(S/PRST/2017/16)安理會主席聲明——對朝鮮所採取的行動和措施,以期實現對朝鮮最大限度的施壓,但其所需耗費的時間和有效性同樣正在遭受美國國內質疑,並且鑒於朝鮮政權在發表聲明中關於核對決所隱含的威脅,美國是否會以軍事行動的方式徹底解決朝鮮問題。

(二)我認為,美-朝首腦于六月十二日在新加坡進行的首次會晤無論其談判進程如何,都難以徹底改變美-朝兩國所面臨的境況:即朝鮮政權很難從根本上實現美國所期望的“完全、可核查和不可逆轉的半島無核化”,或者說,即便朝鮮願意解決半島的無核化問題甚至同美國保持相互之間的合作信任,美國政府又有什麼理由去相信一個不斷發展和聚集原子核威脅的朝鮮政權所說的任何事呢?就朝鮮政權而言,美國提出的所謂利比亞先例不但會使得朝鮮人民“為了捍衛自身安全以及維護朝鮮半島和地區和平安全的強大力量所付出的沉重代價”遭受到根本的失敗,使美帝國主義“對朝鮮的敵對政策以及核威脅和核訛詐行徑”更為猖獗,而且也是將朝鮮置於極端危險的政治威脅(政權更迭)之下。而無論是出於地緣政治考慮抑或是歷史性的意識形態對抗,美國始終把朝鮮問題看作是介入亞洲事務以及取得亞-太區域力量再平衡的一個必要因素,這是他從過去保衛臺灣中所取得的經驗(不僅僅是“一艘不沉的航空母艦”)——無論美國是否捲入敵對行動,保有政治介入以及軍事干涉的可能,不僅能夠很好地維繫美國在該一地區外交政策和軍事行動的靈活性和多樣性,同時亦能夠很好地遏制其他國家在該一地區的影響力擴張。也就是說,朝鮮方面即便是能夠解決問題的,也要做好第二個問題的嚴重性依然存在之準備。

(三)就第二個問題,根據美國國防部二月二日發佈的《二○一八核態勢評估報告》資料顯示:“對於朝鮮而言,金氏政權的存在是至關重要的。我們對朝鮮的威懾戰略表明,任何朝鮮對美國或其同盟國和夥伴的核攻擊都是不被接受的,並將導致該政權的終結。金氏政權能夠使用核武器並存在的假設是不存在的,並且,我們將約束金氏政權為對於任何國家或非國家行為的任何核武器技術、材料或專業知識的轉讓承擔全部的責任。”這就是說,鑒於美國所認定的朝鮮正在試圖挑起一場核對決,或是存在威脅美國國家安全及其同盟夥伴國安全之可能,就要做好美國突發性地與朝鮮進入戰爭狀態的準備——見之於最不利的情況在於美國在軍事行動中遭遇事實上的原子核攻擊,以及為了防止俄羅斯和中國可能出現的大規模增援,進而形成戰爭相持的僵局,造成美國在該地區因地緣政治支軸國的權力真空所引發的複雜狀況和在未來所面臨的困難重重,美國將在很大程度上採取儘快消滅朝鮮現有政權的決策方式。

(四)為了擺脫美-朝之間長期所處的不利局面,以及為了確保美國在朝鮮乃至亞洲-太平洋地區的長遠利益,無論是承諾金氏政權在朝鮮的持久穩固,還是對朝鮮提供經濟補償和利益交換,美國都從未放棄同朝鮮進行在某種程度之上的政治接觸——而非僅限於外交活動的局限性。也就是說,無論是所謂喚醒“在意識形態和制度體系下深受其害”的朝鮮人民的潛在力量,或者是推動朝鮮進行由其內部所引發的政權更迭,抑或是通過美國迅捷有效的軍事行動終結這一政權,美國都必須確保當這個國家的現有政權消失後,美國在該地區存在的合法性仍將得以持續。

(五)在目前的情況下,美-朝雙方都正在公開表明這樣一種各自的共同態度,即為了尋求以外交的方式和平解決朝鮮問題,願意繼續盡可能地給予對方每一次的機會,並做出最大程度的廣泛努力——以爭取國際輿論與國內民眾的支持。但必須深刻地估計到,無論朝鮮的真實意願為何,這種美國式的總統和政府所做出的“最大努力”和難以達成的切實成果,以及朝鮮聲明中所隱含的核威脅和總統對於美國民眾將免受核威脅的承諾,不僅意味著總統能夠靈活地“視情況決定讓朝鮮認識到真正的力量平衡”,而且有利於在必要的時刻轉變國會和民眾輿論在採取軍事行動上可能產生的阻礙因素——正如喬治·H·W·布希通過聯合國安理會第678(1990)號決議的授權對美國國會和民眾立場的輿論影響從而推動整個伊拉克戰爭所作的那樣。或者說,無論美國政府中有關對朝政策之間的差異(即外交手段和強硬手段)是否會引起其內部的政治分歧,當美國政府的決策性人物——首先是總統——認為對朝鮮採取軍事行動是確有必要這樣去做的時候,過去那些受制於國會施加的財政限制或是民眾施加國會的政治限制又會由於戰爭所牽涉到的廣泛因素而反過來改變政府的既定政策,從而毫不猶豫地逐步轉向到直接進入對朝鮮的軍事行動中去。

(六)除上述所述,美國同樣可能將朝鮮問題看作是美-中關係對抗之一部(而非全部),這不僅是由於一九六一年中朝之間所締結的《中朝友好合作互助條約》中所顯示的:“締約雙方保證共同採取一切措施,防止任何國家對締約雙方的任何一方的侵略。一旦締約一方受到任何一個國家的或者幾個國家聯合的武裝進攻,因而處於戰爭狀態時,締約另一方應立即盡其全力給予軍事及其他援助。”同時也是出於過去在兩個朝鮮的問題上,中國在朝鮮境內以最為不利的條件下最終以戰勝美軍及其聯合國同盟軍的結果而在事實上宣告了戰爭的結束。儘管美國將朝鮮問題在何種層面(政治或軍事)地納入到同中國的對抗角逐中去,取決於當前的美國是否願意在進行一場未知戰爭的同時,又在另一項更為複雜的地緣爭奪中被捲入戰場。但無論是應美國所期望的確保中國能夠在未來繼續支持制裁朝鮮,抑或是很大程度上的可能在軍事上保持中立,都意味著一個保持中立且始終不熱衷於全球性的地緣政治影響力爭奪的中國,在朝鮮問題上所表現出來的政治反應,決定了他僅僅是參與到國際事務中去,而仍舊缺乏作為一個強有力的具有政治主導核心力量的國際事務的領導者。更為確切地說,美國正在確實更進地削弱中國在亞洲-太平洋地區的影響,並意圖將美國自己的國土戰略防禦線推進至整個遠東和太平洋地區乃至中國的海域防禦線(十二海裡領海基線)內。必須強調的是,為了應對美國在未來一個時期內可能對我們造成的政治、經濟、外交和軍事扼制的不利環境(注意對南海海域和臺灣問題的集中爆發以及分裂主義勢力在西藏、香港等地區的影響要有所估計,此外日本亦很有可能介入朝鮮問題和在我領海的海域爭端,以及發動軍事行動的危險),中國方面必須做好與此相對應的準備工作,方不至陷入被動。

(七)俄羅斯同樣作為與朝鮮形成天然的領土接壤而很難擺脫朝鮮局勢變化對整個遠東地區所起作用的影響,但無論是基於政治層面的考量或是軍事力量,以重返歐亞大陸作為其戰略核心來重新獲得強大的地緣政治實力,俄羅斯都很難切實將一個遠離其東歐平原首府的遠東和太平洋地區置於其戰略防禦的核心地位。並且,無論俄羅斯是否會在朝鮮半島開闢第二戰線和佈置參戰事宜,對於一個正同俄羅斯處於邊緣戰爭的美國而言,俄羅斯的歐-亞兩線分兵不僅能夠造成其尚在敘利亞內戰中的軍事力量受到削弱,而且同樣妨害了俄羅斯作為重返歐亞大陸的地緣政治首要戰略目標的實現——“根據俄羅斯的對外政策構想,遠東的優先性排在中東和前蘇聯地區之後。”當然,這並不意味著俄羅斯會完全放棄其在朝鮮問題乃至遠東地區的軍事力量介入,而是選擇在何種時機,以何種方式,進而在何種程度的介入?——鑒於美國重返亞洲-太平洋戰略及其在遠東地區的軍事力量擴張。

【王懿麟系本報特約戰略評論員】